我的父亲我的老师

　　张华兴，现居山西长治。他的父亲当了一辈子老师，以其高超的教学艺术在学生中享有威望。而他们兄妹4人中只有他真正当过父亲的学生。亦父亦师的角色虽没有使他吃上什么偏饭，但对于与父亲聚少离多的他来说，能够与父亲朝夕相处还是格外开心。他说，这短短的时间是我珍贵的回忆。

　　在父亲将近80年的人生中，我们父子俩聚少离多，满打满算，真正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不过三四年。我儿时，他在外教书；他退休后，又忙着帮弟弟妹妹们看孙女和外孙。父亲当了一辈子老师，但在我们兄妹4个中，只给我真正当过老师教过课。我也因此有机会同父亲一起生活过1年左右，这短短的时间就成了我珍贵的回忆。

　　那是全国高考恢复前一年，高中招生恢复了简单的入学考试。当时父亲已经在贾掌公社社办高中连续3届担任班主任兼语文老师，整个公社说起张老师，几乎无人不晓。这一年，由于特殊情况，教了多年语文的父亲，又受命承担起我们班的数学与化学两门课程的教学任务。好在父亲基本功扎实，重新拾起多年未动的数学、化学课本也是驾轻就熟，讲起课来生动形象。他讲课时，带有本地味的普通话高亢而富有激情，同学们都听得津津有味。既是父亲又是老师，对我而言，别有一番滋味。

　　我们这批学生，基本上没有接受过正常的学校教育，基本知识缺乏。就连我这个所谓的优秀学生，当初入学考试时，竟然连绝对值都不知道，以至于第一道题就做错了。而后我才听说，这些试卷基本上都是父亲出的题，他竟没有给我透露过半点。而在邻居家里，考试前，父亲还给他家孩子也是我同学，出过类似的题来考他，并给他讲解了绝对值问题。父亲的无私大度，从这件小事上可见一斑。

　　父亲深知，我们这届学生学习底子太薄，讲课时尽可能讲得通俗易懂。比如，讲指数和对数运算知识时，他白天给我们讲高中课程，晚上讲初中课程补充预备知识，结合起来将指数、对数的知识点列表讲解，明明白白。比如讲化学元素周期表，不仅讲排列规律，还讲门捷列夫的故事；讲化学反应时，总设法拿我们农村学生熟悉的事举例子。

　　父亲生性和蔼、不怒而威，以其高超的教学艺术在学生中享有威望。而对我们兄妹的教育，则基本奉行无为而治的原则，在学校里亦父亦师的角色并没有使我吃上什么偏饭。

　　入学后不久，我从学校的大通铺宿舍搬了出来，和父亲一起借住在了学校附近的一处窑洞。回忆起来，这是我们父子俩几十年来难得生活在一起的一段时间，实际上父亲也有节省生活费用的考虑。虽然同处一室，但父亲依旧是早出晚归，忙得不亦乐乎，我们父子交流很少。当时父亲正年富力强，是学校的骨干教师，不仅有教学任务，还承担着不少其他工作。但因为我在身边，从不烹饪的父亲，还是学会了做些粗茶淡饭。至今，父亲做的“炒揪片”，还是我甜蜜的回味。教了我们1年多之后，父亲便被选调到了县城，结束了我们父子俩这段可贵的师生生涯。

　　父亲不仅教书，更教我做人。我当时在班里，学习成绩名列前茅，但年纪却是最小的之一，仅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，自然比较任性。有一次，不知什么原因，我与一个大点儿的同学生气，争打不过，竟然朝人家的饭盆儿踩了一脚。父亲得知后，生平唯一一次打了我一巴掌。我脸上火辣辣的，但也由此懂得了什么是尊重、什么是同学。

　　父亲一辈子主要是担任语文老师，他的学生们都说父亲的语文课讲得好，声情并茂，能感染学生。可惜我没有机会在课堂上聆听。但我记得父亲调到县里后，在全县巡回示范讲课，有一次到贾掌中学给全公社老师讲《游褒禅山记》，我挤进现场后排听讲，那个神采飞扬、鞭辟入里，至今记忆犹新。父亲虽然没亲自给我上过语文课，但他的诗词、书法甚至语文备课本和读书笔记，他购买的古典名著、鲁迅文集，他为乡亲们书写的对联、条幅……我时常看到甚而模仿，耳濡目染，我的语文成绩一贯比较优秀。

　　父亲在家乡一带颇负师名，因而被破格提拔担任了中学校长。但他又淡泊名利，喜欢家乡，主动要求返回山区，退休之前回到老家担任了一名普通教师。而且受命再度创办乡办中学，时不时地还被请去给年轻老师们举办讲座，共同交流教学经验。可以说，父亲作为老师的本色一如既往。他写的诗词中也常有一个老师的真情流露，“桃李芬芳梦圆就，无悔讲台写人生。”“春华秋实梦想，桃李芬芳一生。黛绿风尘生白发，无悔诗书争春。”他的一生几乎镌刻在了教育部颁发的“从事乡村教育工作三十年”的荣誉证书上。

　　前几年，我们班举办入学40年纪念活动，父亲应邀给我们讲一段话。父亲虽年事已高、步履也已蹒跚，但讲得情真意切，有的同学甚至感动得流出了眼泪。同学们给每位老师赠送了书法条幅，赠给父亲的写了4个字：山乡师表。我想，这大概就是父亲一生最恰当的诠释吧。父亲一生热爱教育、热爱学生，与他的不少学生结下了深厚的师生之情。他生病期间，学生们几次前去看望；去世后，学生们或前往祭奠或诗文悼念，可见父亲作为老师在学生心目中的分量。

　　父亲走后，有一次，我忽然泪流满面、哽咽难止。妻子很奇怪，问你怎么了？她不知道，蓦然之间，我想到了我的父亲我的老师。弟弟在文章《没有父亲的教师节》中说，教师节到了，我却没有爸爸了。是的，从此，我们再也没有父亲这个好老师啦！

　　编辑：黄   敏

　　审核：袁   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