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跟陈老师说,我母亲病了,我要回去看她。陈老师同意了。我不是一个好学生,我撒了谎。我母亲根本没病,我是饿了,或者说是馋了。学校食堂的饭太难吃了,天天吃咸菜,顿顿吃腌萝卜,我都吃腻了,我要回去吃一碗我母亲做的鸡蛋手擀面。我坐最后一趟班车到镇上,镇上已经没有机动车的影子,我只好徒步回家。
天上的月亮真大,地上一个行人也没有。走到四流山时,我借着月光看见我们村打谷场上有一个人影。那人正奋力地在木桶上抽打着成垛的麦子。那时,我们那里还没有脱粒机这样的农用机械,即便有也没人用得起,家家户户都是这样手工脱粒。
我在心里嘀咕,是谁这么晚还在干活儿呢,心下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。我加快步伐走到家门口,赶紧用手摸门。我的手摸到了一把铁锁。我知道,打谷场上的人不是别人。我哭了。还能是谁呢?别人家都是夫妻二人一起赶工,我父亲在浙江打工,家里家外的活儿只有母亲一个人干,除了她还能是谁呢?
我哭了,号啕大哭。母亲做的鸡蛋手擀面好吃,她自己却从来舍不得吃一碗。母亲就这样舍不得吃,舍不得穿,还要没日没夜地干活供我上学……等哭完,我没拿钥匙开门,也没去打谷场喊母亲,而是扭头往学校的方向走去,鸡蛋手擀面也被我全然抛到脑后。我知道路上肯定没有车了,只能徒步回学校,就算这样,我也决计不回头。茫茫月光下,乡村公路上阒寂无人,我却没有感到一丝害怕。我徒步30多里路回到学校时,天已经大亮。
我知道,我该收起自己的娇贵病,也该认真学习了。从昨晚到今晨一粒米没进,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饿,我径直向教室走去。我以前只知道有人冒着毒辣的阳光干活儿;那一晚,我知道,也有人顶着月光干活儿。
编辑:黄 敏
审核:袁 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