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快意

2023-09-01 来源:《解放日报》

  我大伯曾经是个能言善辩的人,他小学时就能背下一整本《七侠五义》,给全家人说书。我大姑则吃惊这个从不跟她争抢的弟弟看上去傻乎乎的,竟然好记性、好口才,他们的继父也高兴不已,说没白养这个儿子。但我见到大伯时,他已经成了一个不爱说话的人。大伯大学读的专业是天文学,毕业后本来可以考研、留校、在一线城市工作,用我爸的话说,“大哥太懂事了”,他觉得继父把他们养大成人,理应回县城照顾老人、支持弟妹。但大伯没想到的是,他想的东西、琢磨的事儿,县城的人闻所未闻,也全然不感兴趣。他做人做事都不能圆融,只能躲进书里,和现实显得格格不入。他头脑里那个绚烂的宇宙,别说同事,就连家人都不理解;他说出的话,像一滴油融入不了水,醒目又尴尬地漂在水面上,像是“拣尽寒枝不肯栖,寂寞沙洲冷”。后来的我也多少会有这种感觉。在某种场合就像孔乙己,一开口,自己都觉得不合时宜,久而久之也就懒得开口了。大伯不如我幸运,那个年代,不像现在有互联网,即便再小众的人也能找到自己的同盟。在大伯那个年代,他就像被困在了一个人际关系的笼子里。


  大伯尽力融入单位、融入家庭,他盖房子、养父母、接济妻子娘家和弟弟妹妹,他其实不是一个现实中的强者,他只是一个读书人,应对这一切使他感到很无力。


  大多数时候,大伯的严肃令我们敬而远之,奶奶经常跟他怄气。大伯的儿子们跟他说的话越来越少,他们早早离家去南方打工,觉得离开这个过于沉默的父亲是一种解脱。大伯60岁就去世了,在他的葬礼上,堂弟哽咽着念悼词。而我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场景,虽然这个场景我也没有见过——在一个破败的小窑洞里,一家人团坐在一起,听金戈铁马、英雄美人、朝廷庙堂、快意江湖,沐浴在大伯讲的故事里……



编辑:黄 敏

审核:袁 野